“全体玩家做好准备，现在进入缩圈状态，正确回答以下问题才能晋级。请问，《永劫无间》手游中，世界的中心叫什么名字？”11月20日下午2时，杭州市滨江区社区学院的教室里，主持人拿着麦克风激情提问，台下讨论声热烈。“聚窟洲！”一位玩家迅速给出答案，赢得满堂喝彩。
乍一看，只是一场稀松平常的电竞知识友谊赛。意外的是台下的玩家是一群年过半百的银发族。
这一幕发生在滨江区社区学院的首期老年电竞班上。此前，学院联合网易手游《永劫无间》发布全城招募令，组建55岁+电竞战队，报名人数达104人。开课当天，60多名银发学员来到课堂，最高龄者已74岁。
电子竞技，不只是年轻人“来电”“上头”。伽马数据发布的《2019中国游戏产业半年度报告》显示，中国游戏市场55岁以上中老年玩家占比4.6%，人数超2500万。英雄联盟、王者荣耀、战神……这些热门电竞和3A大作，成为许多中老年玩家的心头好。
电竞以新兴娱乐形式融入老年群体，给他们的生活带来了什么样的变化？“银发族+电子竞技”这对充满反差的组合，究竟是营销噱头，还是下一个增量市场？
滨江区社区学院首期老年电竞班现场。张文利 摄
五六十岁，正是当打之年
走进课堂，记者发现，老年学员们对电竞的热情和“野心”并不小。
“我的目标是加入电竞队，去真正的线下比赛闯一闯。”57岁的赵先生是玩了6年游戏的资深玩家，《梦三国》《王者荣耀》《和平精英》等热门手游均有涉猎，早年配合儿子打辅助，经常组团开黑到深夜。他告诉记者，游戏背后的胜负欲是无关年龄的竞技热情，他要在这里，找回曾经那个不服输的自己。
电竞班里，也有“单枪匹马”的新手玩家。这次报名，杨悟瑞没和家人说，而是决定独自去“江湖”走一走，等学成归来偷偷惊艳儿子一把。她说，总看见年轻人捧着手机玩得不亦乐乎，游戏世界究竟有何魅力？自己也想一探究竟。
还有不少人是“组队来袭”。61岁的吴秀真被前段时间大热的网游《黑神话·悟空》吸引，拉着两个姐妹一起报名听课；55岁的李爱霞和60岁的张忠利组成“退休夫妻档”，期待在游戏的新世界里升级开大，一圆年轻时的“电竞”梦……
“通过参与电竞活动，让老年人展现出不逊色于年轻人的实力和风采。”滨江区社区学院院长夏厚勇强调，电竞行业正逐渐向更广泛的年龄层扩展，电竞游戏也将作为一种潮流方式给予老年群体更丰富的精神文化体验，此次老年电竞班就是紧跟居民需求的一次创新尝试。
然而，短短5堂课，能达到速成效果吗？
南京传媒学院电竞专业讲师傅怡强向记者解释，作为此次培训班的老师，他的教学初衷并不是以高强度的专业电竞训练为目标，而是通过循序渐进的理论与实操指导，培养中老年学员对电竞游戏的兴趣，帮助他们更熟练地使用智能手机，拥抱数字生活。也希望通过游戏训练，提升老年人的信息处理速度、视觉运动协调能力、注意力和问题解决能力等机能。
电竞+养老，也很潮
放眼全国，电竞正逐渐成为“快乐养老”的新注解。
在河南的一座三线小城中，一家电竞养老院曾火遍全网，创始人樊金林是一位95后青年。他的养老院有着不输年轻人的潮流感，LED氛围灯、电竞椅、电脑一应俱全。每逢下午2时到5时，老人们便在电竞房聚集，组成战队，神采飞扬地打游戏。
“我们成立了一支平均年龄70+的老年电竞队，邀请年轻人来当教练。”樊金林说，萌生组建老年战队的想法，始于几年前，他惊喜发现养老院里的奶奶会自主操纵摇杆，能控制游戏对象走一段距离，他当即便买了两台电脑，教会了奶奶玩英雄联盟。后来奶奶们拉来了自己的老伴，和其他几位养老院的朋友，一支充满活力和激情的“电竞俱乐部”就这样成立了。战队运营一年多以来，陆续参加不少比赛，还入围了腾讯英雄联盟云顶之弈的全国总决赛。
在常规认知中，复杂的电竞游戏机制尤其考验脑力和体力，对年轻人来说都是个不小的挑战。樊金林讲起，为了获胜，有的老人会自制“秘籍”，将游戏阵容变换、装备名称、功能叠加密密麻麻记满了一整本。
成都市佰岁电竞战队的王者荣耀训练日常。受访者供图
“老年人玩电竞，恰恰证明了这一群体具有很强的社会适应性和学习能力。”成都市佰岁电竞战队招募负责人吴雪莲认为，电竞类游戏其实构建了一个社会交往场域，参与者共享某种知识和话语，拥有相同的文化体验，也让老年人在与同龄人、年轻人的互动交流中达成对彼此思维方式和价值观的理解，从而强化了两代人的联结。
佰岁电竞战队是成都“悦己·快乐生活研习社”老年大学打造的老年电竞队，今年10月试运营至今，效果颇丰。吴雪莲告诉记者，不少老人学习电竞的初衷都是为了和小辈能有共同话题，“本来只想试试水，但亲身接触后，他们发现原来游戏也是一种学习和成长，甚至开始主动向子女请教相关理论和技巧。”
互联网上，同样涌现了一批大龄游戏博主。在B站，88岁的游戏UP主@骨灰级游戏玩家_杨老头因为定期更新各类热门游戏的游玩视频，吸引了超过30万粉丝关注，被吉尼斯世界纪录官方认证为“最年长B站游戏博主”。还有前几年红极一时的“疾风大爷”，以及最近被网友戏称“慈母守中线”、喜好玩CS2的“六六的娟姨”，同样在电竞圈掀起不小风浪。
可见，电子竞技的团队协作、突破自我，已经逐渐从纸上谈兵的“正能量词汇”，转变为老年人切身可寻的获得感与成就感。当连贯拉风的操作将敌人击杀，胜利的画面裹挟着多巴胺带来愉悦的正反馈，周围的喝彩声让老人感受到久违爆发的小宇宙，他们又一次站在生活的中心，被关注、被喜爱、被期待……
滨江区社区学院首期老年电竞班上，老人试玩手游《永劫无间》。赵培希 摄
银发电竞，能否进击新赛道？
在当今的商业环境中，老年群体的消费潜力日渐受到重视，但不可否认，老年人与电竞的结合仍是鲜为人知的话题。
“当下老年电竞相关赛事、基础设施、用户数量等还远不成规模。”傅怡强直言，事实上，许多老年人对于电竞游戏仍抱有一定成见，认为其浪费时间、不务正业，以及害怕网络沉迷带来健康风险。
在用户规模上，据2023年度企鹅有调、腾讯电竞、《电子竞技》杂志联合出品的《全球电竞运动行业发展报告》显示，即便年龄下限放宽至45岁，中老年用户也仅占电竞用户群体的11.2%。
单独开发一款适合老年人的游戏，更不是易事。有游戏行业从业人员称，大部分中老年玩家中对单一游戏的忠诚度较低，为游戏消费的意愿也不大。再加上他们的分布较为分散，因此拉新获客成本会更高，对游戏公司来说是板上钉钉的赔钱。
养老院内，老人聚精会神打电竞。图据小红书@林烧养老
“虽然目前我国老年电竞发展尚浅，但潜在的需求与市场却有迹可循。”浙江财经大学工商管理学院企管系副教授赵昶分享一组数据：据易观发布的《2019银发数字用户娱乐行为分析》，游戏（含电竞游戏）与短视频、内容资讯一起，成为银发目标人群渗透率最高的娱乐方式，其中棋牌类手游与王者荣耀、绝地求生等竞技类游戏是渗透率最高的品类。
当70后、80后、90后的触网机会增加，随着年龄增长，老年游戏群体势必会不断壮大，未来也可能出现为中老年人打造的专属游戏场所。例如，日本推出限定年龄在60岁以上才能入会的电竞基地，为老年人提供益智、射击、对抗等多样化的游戏种类。有着“电竞之都”美誉的上海也在积极提出“电竞养老”相关的新议题，施行适合老年训练场馆设施的税收减免、制定养老机构的电竞设备配备标准等。
“鼓励老年人参与电竞游戏，离不开政府、行业和社会的多元协作。”杭州市社会科学院社会学研究所副所长陆文荣建议，可以在老年大学、社区学院等教育服务平台尝试开设电竞游戏类课程，普及相关知识和技能；或为老年人提供电竞相关的社会岗位，如游戏主播、电竞陪玩、教练等，将电竞衍生业务作为副业。